【17】

  

  不知道是不是車子的顛簸讓這一覺睡的不太安穩,明明只是半個鐘頭不到的路程卻似乎發生許多事。不但作了個長夢,夢裡晃過的全是一絲一乎抓不住的影子,差點喘不過氣來。

  

  最後我是被自己的夢嚇醒的,全身陡然一震,額前冷汗涔涔,背後衣服濕了一片。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繆正端坐在駕駛座看報紙,車子好端端的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。周圍一切安靜得不得了,車廂裡只有我自己的喘息聲。

  

  脖子上剛剛電視訪問打的領帶還正正經經的繫著,哽的喉頭很不舒服。剛起床低血壓的腦子裡空白一片,一時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,眼前一切究竟是真是幻?

 

 

  「…你剛剛夢到甚麼?」折起報紙,繆看似漫不經心的問。

  

  「我,我剛剛有說了甚麼嗎?」隨手扯鬆領帶結,扒了扒汗濕的頭髮,我一頭霧水的反問,經過剛剛一陣低血壓與半驚嚇的恍惚,那個本來就不明確的夢被折騰掉一大半,現在壓根想不起來適才夢到了甚麼。

  

  「…沒什麼…你睡好久了,走吧。」繆推開車門,逕自下了車。

  

  「睡好久?你幹嘛不叫我?」聽到這句話,我跳了起來。

  

  「你睡得沉的跟豬一樣,哪叫得醒?」

  

  「...你根本沒試吧?」沒好氣的抱怨,反手關上車門。

  

 

  他頓了一下,將車鑰匙拋還給我,像是在思考要說甚麼,最後輕輕的說道:「明明覺得沒有結果的東西,你為甚麼還要浪費力氣去嘗試呢?」

  

  「……」老天,我就說我痛恨啞謎。剛睡醒的腦子根本懶的思考他問這問題有什麼意思,我只是很本能的脫口而出:「沒有試過就永遠不知道結果,有真心努力過,即使結果不盡如意,至少也能對自己的心交代。」

  

  「說的也是。」他點點頭表示贊同,就這樣撇下我自顧自得走掉了。

  

  「嘿…你話講清楚一點好嗎?」追上前去,我不滿的抱怨。

  

  「我話哪裡講不清楚了?」

  

  「哪裡清楚了你倒是告訴我!?」

 

  

 

  把鑰匙隨手塞進口袋裡,伸出去準備按電梯的手卻被阻擋。平常都是搭電梯上樓的,繆今天卻不知怎麼心血來潮的說要爬樓梯上去,理由是平常太缺乏運動。

 

  我有點訝異他的提案,但卻不置可否的聳聳肩,只是走走路我當然沒理由不奉陪,何況他也確實缺乏運動。

  

 

 

  「你記得奧哥給我們找的音樂老師嗎?」我突然憶起這件事。

  

  「記得,你是說高三畢業那年暑假的特訓吧?」他露出一個回憶的表情:「是個金髮外國女老師?」

  

  「沒錯,你總是很輕鬆就高分過關…」一想起這個來我就咬牙切齒。

  

  「你當我鋼琴白學的嗎?」

  

  「這太不公平了…彈琴明明會認音譜就好了,學樂理做什麼?」話鋒一轉,我模仿起那個女老師的口氣「“Oh my god!真令人無法置信,你居然靠本能彈了這麼多年吉他!?”聽聽,這是人話嗎?」

  

  「噗…我到那時候才知道你連大調小調都分不清楚!簡直是玩樂團的奇葩啊…」想起那時候得誇張情況就想笑。

  

  「可見知道這個跟彈得好是兩碼子事…」

  

  「嘛…反正你最後還是過關了啊?」

  

  「呃…我沒過啊。」

  

  「什麼?」

  

  「好吧,本來是沒過…我敗在聽音默寫那一部分。」

  

  「我記得我給過你特訓啊?」

  

  「A log story.」看到他疑問的眼神,我只好很誠懇的解釋:「其實是考試前出了點意外。」

  

  “繼續講啊…”這四個字大大的寫在對方臉上…

  

  「我被…呃…巧遇的前女友甩了一巴掌。」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講下去。

  

  「這跟考試有什麼關係?」繆看過來的表情裡寫著“你可以在會掰一點啊?”

  

  「真的,我猜她沒受過專業打巴掌訓練加上身高太矮,所以出手角度偏了一下,然後因為太突如其來我又忘了要閃,結果打到靠近耳朵那裡,影響到暫時聽力。」看到他看過來的眼神變的有點怪異,我趕緊補充:「但後來老師給我過了。」

  

  「…為甚麼?」

  

  「呵呵,商業機密。」

  

  「我是問為甚麼她要打你?」

  

  「喔,這個啊?呃,其實,我什麼也沒做。」

  

  「喔?」他抬起一邊眉毛,露出一個有點稀有的表情。

  

  「唉,據說就是因為我什麼都沒做所以她才火大。」

  

  「……很精彩的故事。」

  

  「過獎。」

  

  「那為什麼最後老師給你過?」

  

  「商業機密。」

  

  「故事要說就說清楚一點!」不滿的抱怨。

  

  「我哪裡講不清楚了?」偷笑。

  

  「…看不出來你這麼幼稚…」

  

  「彼此彼此。」

 

  

 

  兩人腳步的回音輕淺的在牆壁間迴響,我第一次知道自家大樓的樓梯間長什麼樣子。隨口拉拉扯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,十一樓的距離比想像中短好多。

  

  即使我想要放慢速度掏鑰匙還是無法拉長多少時間。而且大男人對著淺淺的口袋磨磨蹭蹭的成甚麼體統?

  

  相較於我的內心掙扎,繆倒是非常輕鬆,推開玄關外半掩的窗戶仰頭看著天空。大城市的光害嚴重,別說星星,連月亮都快看不見了,我還真不明白他在看甚麼。透過窗子流入的空氣輕輕撩起他的頭髮,細細的光暈流動其上,烏黑的像緞子一樣,我卻不敢伸手碰一碰。

  

  這大樓用的燈泡真好,我這樣想。他眼睛裡的細碎光芒,像是冰淇淋上的碎冰屑。

  

  也許天上不見的星星,都藏在裡面吧?

 

 

 

  「……」我不知道他在等甚麼,就默默的站著陪他,樓梯間的風吹起來異常舒適。大樓的充足燈光看不出來一點夜晚的昏黃,第一次發現自家玄關是這麼可愛溫暖的地方。他看著天空,我看著他,畫面就這樣定格良久。

  

  今天真的很奇怪,好吧,最近都很奇怪。腦子裡胡思亂想,會不會等一下張開眼睛,發現其實我人還在車上,一切都只是一場夢?

  

  被汗水溶掉的髮膠讓我稍微留到有點過長的劉海垂到額前,有點刺眼卻又不想移開視線。剛剛作夢流的冷汗讓背後的衣服沾著肌膚,被晚風一吹有點發冷,終究忍不住鼻子癢,打了一個噴嚏。低頭揉了揉鼻子,抬起頭來,看到繆關了窗戶,正轉頭往這裡看過來。

  

  那雙烏黑的眼睛裡裝著一點什麼,我讀不透,也看不清。

  

  如果現在有人路過,應該會覺得兩個男人站在玄關相顧無言這景象很奇怪,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,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說什麼。又或是…也許連繆也不知道該要說什麼、做什麼。

  

 

  「好啦!晚安…」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最後只是垂下眼輕輕的說了這一句。

  

  「晚安,要我送你上去嗎?」我開口詢問,凝著許久的空氣終於繼續流動。

  

  「不用了,你連門都開了。」他搖頭,用眼神示意我趕快進門。

  

 

  我點了點頭,走進家門,回頭對他揮了揮手示意晚安。

  

  關上門之前,他想起甚麼似的露出一個少見的笑容,帶著一點調皮意味在裡面,我還沒來的及對這個笑容驚喜,就被他冒出的下一句話嗆的講不出話來。

  

 

  「…真看不出,你的月光河,唱得挺好的啊!」

 

  然後大門就在我面前碰的一聲關上。

 

 

 

  ……我居然會蠢到不記得我家陽台上面就是他家陽台……

 

  十一層樓的公寓怎麼就沒有洞給我鑽呢!?

 

 

 

 

***  ***  ***

  

  如果我是讀者,看完這章我應該會覺得心癢沒地方搔。(抓頭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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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星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7) 人氣()